王晶：小本電影只監不導！

蘋果日報 2012年10月27日

如果把香港電影史比擬為越野長跑賽，王晶肯定是最堅持的一位。多年來上坡落斜，身邊人中途放棄的、被淘汰的、或轉游渡海泳的此起彼落，他卻一如以往以其獨步單方的步調繼續跑。唯一不同的是，以後他只專注大製作，小本電影只監不導。　文、攝：黃晉昜

周潤發大讚劇本
與王晶做訪問不容易，原因有二，一，問題無限，可以問的範圍實太寬廣，說電影？談奮鬥？他的故事既曲折又傳奇，隨手一拈也可獨立成章。想辛辣點？請他評一評合作過的大星小星導演編劇吧，不過他擁有一張長達三十年的名單，真不知從何說起；二，時間有限，貴為億萬大導，集編、導、監製於一身，王晶日理萬機是可以理解的，於是來也匆匆，問也匆匆，連拍照也匆匆……

最後決定，話題由年底將會上映的大製作《大上海》開始，這電影由王晶編導、劉偉強監製、文雋策劃，當年《古惑仔》系列的鐵三角組合重現，還帶來一個充滿話題性的幕前陣容，兩代許文強周潤發和黃曉明，還有洪金寶和吳鎮宇，牌面看，是再一次的所向披靡。「這電影其實四年前已着手籌備，其間一直邊開會邊改劇本，角色考據了好多當時的知名人物，所以單單是資料搜集的工夫，就花了不少心力和時間。當然，在這裏我不能講出誰是誰，因為指名道姓的話會引起在世後人的追究，但電影裏面出現的角色人物，一定實淨。」還錯覺王晶電影都是急就章的七日鮮？那是大錯特錯的，王晶說：「《大上海》規模最初並不大，不過後來發哥答應接拍，順理成章，投資就自然繼續增加。」他對自己的劇本有信心，才膽粗粗找早就去到國際級數的周潤發談，周潤發接到劇本看了，回應是：「喜歡。」然後一切就向前推進，就像一塊磁鐵，把黃曉明、劉偉強和洪金寶等人逐一吸來，當然還有更加龐大的資金，「因為電影涉及幫派情節，所以在審批上的確遇到困難。」後來，他決定加入一個大時代背景，也加抗日元素，終於電影落實了。

上海情意結
「浪奔，浪流，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……」電視劇《上海灘》成就經典，歷年間續篇、番外篇又或借題發揮的劇作前仆後繼，連王晶也拍過一齣既有丁力又有周星星的《賭俠2之上海灘賭聖》，《大上海》囊括兩代許文強，是噱頭還是情意結？答案兩者皆是。「首先我要告訴你，我拍電影目標清晰明確，首要考慮一定是商業元素，我拍這電影，目的是要在中國與香港取得最大的認同感。」這理念是王晶電影一個重要註腳，在他眼中電影是商品，拍攝出來的目的，就是要讓所有來捧場的看官滿意而歸，滿意了，老闆就自然賺錢，所有電影從業員才有工開。電影不是不能盛載情懷、不是不可以言之無物，但經濟收益才是王晶第一考慮，並排在所有其他考慮因素之上。他出身於中文大學文學院，傷春悲秋眼淚鼻涕一齊流的電影，我不信他拍攝不出，一切於他而言只是一個選擇，是「為」或者「不為」。「我承認這次除強大商業考慮與計算外，我還擺放了一份自己的上海情意結在裏面。」他是上海人，會說上海話，從小就在尖沙嘴一帶很多上海人聚居集散的樓房商舖裏流連，對於一份老上海的氛圍不可能沒有感受，王家衛拍《花樣年華》、《2046》，拍出的那份上海獨有的味道，就曾令他為之神往，他也確信自己一樣拍攝得出這樣的一種情調，「有時翻看潘迪華姐姐在王家衛電影裏的演出，會好有感覺，上海人的氣質、價值觀、愛體面與對生活細節的講究，相信作為上海人的我，一樣能夠拍得出這份味道。」不過末了他不忘補充一句：「但我不會放太多上海話落《大上海》，這是因為……」對，因為又是另一次商業考慮。

相人眼光獨到
從影三十餘年，跟王晶合作過的演員實在太多，我們都留意到，無論當初紅或不紅的，很多後來都成了獨當一面的明星，隨手一數，周潤發、劉德華、張曼玉、邱淑貞、鄭伊健、張家輝、舒淇、鍾麗緹……實在不勝枚舉。王晶有點石成金的魔法？他回應是：「我不會去培育明星，然而自有一種看人的獨到眼光，那個演員紅不紅得起，我對他或她會有特別的『感覺』。」如鄭伊健，《超級學校霸王》、《新英雄本色》都未算成功跑出，但他堅信自己感覺，千錘百鍊，一齣《古惑仔》總算為香港影壇開啟了一個屬於鄭伊健的時代。這次，他看好的是國內女演員袁泉，即《大上海》的女主角，「連發哥都說：『你執到啦，這女生這麼好戲。』我這樣回應：『我一早就知道啦。』」原來早在2004年，袁泉已出現在王晶導演的電視劇《小魚兒與花無缺》中，這次袁泉擔演一位刀馬旦，「她在中央戲劇學院畢業，有六七年京劇功底，所以在電影裏，無論唱、打、演都應付自如，中國之大，好演員其實真的有很多很多，袁泉演戲，不會比周迅差。」

兩條腿走路
由《春嬌與志明》開始，來到2012年，《低俗喜劇》票房高收三千萬，更大有機會成為今年港產片冠軍，《一路向西》亦收近二千萬，香港電影似乎靠一股本土氣息，帶來一抹小陽春。王晶歷年也拍過不少笑死人不賠本、對白只有香港人看得懂聽得明的電影，他有何感想？「其實近兩年台灣、泰國、馬來西亞等各地，都有很多這類帶強烈本土意識的電影，成績還相當不俗，我都看過這幾套港產片，可以說，新導演中，我幾喜歡彭浩翔，他夠天馬行空，甚麼都夠膽想夠膽試，而且拍出來好看。」王晶固然是箇中大師，還會拍這類電影嗎？我好懷念被吳君如蹂躪的陳百祥那滴斗大的眼淚、那句聽了百遍仍笑得出的《精裝追女仔》對白──「食粥五餐旅行團！」還有還有……不能盡錄。「不同年紀和階段自然要做不同的事，當年我三十多歲，也就是跟現在的彭浩翔差不多年紀，那時我一年可以拍九部電影！現在我已經五十幾歲人了，思維真的不可能回到那個時期的狀態。」他往後會集中拍大製作，不過不代表他會放棄土生土長的香港市場，只是製作成本比較小的，他只會擔當監製角色，那些本土味道濃厚的電影，就讓年輕一代來導來拍吧：「葉念琛會與我拍《第一次不是你》，錢國偉的《魔鬼賣身契》和《古惑仔》，我會負責監製部份。香港電影要有出路，就要兩條腿走路，一方面要拍適合本地觀眾口味的電影，一方面又要利用國內資源。」翻查拍片紀錄，三十年間他產量驚人，敢說同代人無出其右，所以最後一個問題是，哪部作品是你最滿意和最不滿意的？「有好多電影我都是不滿意的，原因可能是預算不足、計算錯誤又或在錯誤檔期推出市場，我真的說不出哪一齣，總之九十年代我有不少電影都是這樣；至於滿意的電影，我會答你無，若說現在，我會答《大上海》。」哈哈，我笑了，因為好明顯，這答案也是商業計算。